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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妃娘娘请回吧,小心地上滑,可别摔着了。”
熟悉的声音从宫门后传出来,还没看见人影,先看见藕荷色缎面雀裘斗篷的下摆飘出来。
鹿皮短靴踩在积雪上,吱呀作响,有宫女低着头抬起一只胳膊,搭住缓步走出来的身影。
层层簇拥之下,冯清跨过门槛,从碧云殿里走出来。
她一抬头,便看见站在十步远开外的拓跋宏,“呀”
地叫了一声。
拓跋宏把一根食指竖在唇前,示意冯清不要惊动旁人。
冯清会意,摆手让两个宫女在原地等,自己踩着碎步,走到拓跋宏面前,就要跪倒叩拜,还没开口,脸就先红了。
“表姑母不必多礼,地上寒凉,可别冻坏了身子。”
拓跋宏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托,止住了下拜的动作。
冯清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:“皇上不要总是表姑母、表姑母的叫了,太皇太后和娘亲都叫我清儿,不如……不如皇上也叫我清儿吧?”
“寒裳顺兰芷,水木湛清华,”
拓跋宏浅浅低吟,声音缭绕在唇齿间,“清儿,真是个好名字。”
“啊?”
冯清一怔,她并不懂得拓跋宏那句像吟唱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,可她很快听出拓跋宏是在夸奖她的名字,头压得更低:“是爹爹取的。”
她见拓跋宏不说话,接着又问:“皇上怎么会到这来?”
“白天宫宴喝多了酒,屋子里点着炭盆,太过燥热了,”
拓跋悄悄移动步子,带得冯清也跟着越走越远,“朕不想叫别人知道,清儿表姑母,替朕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?”
他话语坦然,言行举止都恪守礼数。
可这话落在冯清耳朵里,就变得别有意味。
她在宫中留宿,是人人都知道的,她在宫宴后来探望高太妃,也是人人都看见的,皇帝偏偏就在这时出现在碧云殿外……
“清儿绝不会对外人说的。”
冯清红着脸答应。
两人刚拐过一道弯,便听见一道雄浑厚重的男声说话:“清小姐,天冷路滑,微臣正好要乘牛车前往奉仪殿,不如顺便送清小姐回去吧。”
冯清满腔旖旎立刻被惊散,正要发作,抬头看见说话的人,是秘书省中散官李冲。
她记得母亲叮嘱过,对这位李大人要格外客气小心,秘书中散并不是煊赫的重要官职,李冲也并非皇亲国戚,冯清原本有些不服。
可想起母亲再三叮嘱,又看见拓跋宏还在身侧,她便摆出一副端庄得体的客气姿态:“那就有劳李大人了。”
李冲世家出身,并不习惯服侍人,只帮她摆了一只踏脚的锦凳,也不搀扶。
看着冯清上了车,他才转身向拓跋宏发问:“皇上可要乘车?”
拓跋宏见他并不对自己行叩拜大礼,一时好奇,便开口问:“李大人莫非不常进宫?对宫中礼节似乎不大熟悉。”
“皇上着冕服、坐龙榻时,臣自然跪拜,”
李冲被皇帝当面质问,却一点也不惶恐,反倒振振有词,“臣拜的是天子威仪,并不是跪拜一人。”
拓跋宏禁不住发笑,李冲的硬脾气,整个平城都知道,忽然想透他话中深意,赶忙收敛了笑意,整理衣襟向他长长一揖:“朕谢李大人教诲。”
敢当面直指皇帝的龙座不安稳的,放眼整个平城,恐怕也只有一个李冲了。
冯清探出头来,茫然听不懂他们话中的含意,瞥见神情严肃的拓跋宏,与片刻前温柔和煦的样子判若两人,双眉斜飞入鬓,双眼清朗如星。
冯清只觉得面颊上发热,想起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,心中半是羞涩、半是甜蜜,像藏了一包不能跟人分享的蜜糖。
牛车辘辘走远,冯清悄悄掀起帘子,向后张望,见拓跋宏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脸上越发像火烧一样,赶紧放下帘子,心口怦怦直跳。
此时拓跋宏却无心留意她的小动作,心里正疑惑着另外一件事。
平常见李冲,总是在大殿之上,他的话不多,叩拜称颂声也总是混杂在众多大臣中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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