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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柒儿给祖母请安。”
倾墨六十年三月,晨时,纳兰府正房一珠圆玉润的小女孩低垂着头,像模像样地给主座上的妇人磕了个响头。
只见这小女孩身着一袭暖黄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,外罩枚红色品月缎秀玉兰飞蝶狐皮袄子,只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包子脸,和狐皮袄子上用棕色丝线秀出的奇形遒异的梅杆相映成趣,别有一番味道。
“哎哟,我的小祖宗,你还真磕,仔细别碰伤了。”
晨钟暮鼓般底气雄厚的声音在四面雕花的厢房内回荡。
“祖母,你果真不疼柒儿了。
否则怎在柒儿磕完头后才说此番话?”
小女孩状似愤愤不平地抬起头,一双弧度正好的柳叶眉紧紧蹙在一起,微咬着的蜜唇泛出几丝浅红色光泽,越发显得整张脸白皙细腻、清灵透彻。
可惜不待妇人回话,女孩就自己笑了,她微扬着饱满皎净的额头,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儿顾盼神飞,笑语盈盈地向主座奔去,颈上挂着的长命锁伴着每一步跫音叮当作响。
女孩头上简单挽了个元宝髻,只斜插了一只淡紫色枙子花,洒下一路幽香。
“母亲,今儿怎么这般热闹?”
雕花月洞门前忽然响起一阵黄莺出谷般悦耳的笑声,桃红色连襟裙的小丫鬟连忙手脚轻快地掀起翠花青竹的香妃帘。
不见其人先闻其声!
待得这风风韵韵的音调在厢房中打了几个折儿,才探出一逶迤拖地的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。
只见一身披金丝薄烟翠绿沙,略施粉黛的年轻丽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,虽说此女不似寻常江南闺秀,但莲步轻移间也别有一番风流姿态。
“咦?昨日宫中的太医不是说母亲有些痹症,平日需多加保暖,勿碰重物。
柒儿怎生还和往日般卧于母亲怀中?”
年轻丽人乌顺的三尺青丝松松绾于额后,梳了个低垂的飞云髻,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,此般打扮倒似那未出阁的二八少女,明艳娇俏,不可方物。
她状似随意的开口,巧笑倩兮间,一双杏仁美目顾盼生辉。
“柒儿给三婶娘请安。”
卧于纳兰老太太怀中的稚童似是不知所指,轻盈跃下身下的釉里赭花贲宝座,丹凤眼湛湛有神地盯着丽人,嘴角梨涡微现,正正经经作了一辑。
旋即,纳兰柒又换了一种姿态,学着古画上整日葬花怜月的仕女,臻首微低、轻抚额头,叹道:“这次第,怎一个愁字了得。”
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倒还真有一番心事重重的韵味。
“哎哟,我的小皮猴,还有什么事得让你发愁?”
弥罗佛般正襟端坐着的老太太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纳兰柒滴溜溜转着一双墨漆点瞳的眼珠,直至瞥到正位上的老太太因忍笑而微搐的嘴角,方才煞有介事地抚胸作答。
“刚刚三婶娘说柒儿是重物,柒儿思量着每顿应少喝几碗银耳桂花汤,才能拥有一亲祖母的机会。”
“胡扯!
别说你今儿六岁,便是十岁,祖母也是抱得的!”
纳兰老太抿着弧度优雅的嘴唇,状似威严地瞪了纳兰柒一眼,不消片刻,自己倒又忍不住,心肝儿肉的唤了起来。
一屋莺歌笑语,年轻丽人也不觉尴尬,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。
若不注意,还真瞧不见她手上紧捏的玉兰花纹棉缎帕子上新增的几条长痕。
“禀太太,二爷接新夫人回来了。”
一靛青色连襟裙的丫鬟揭开香妃帘轻手轻脚走了进来,她弓着腰,低垂着头,瞧着倒有几分拘谨的模样。
然嗓门并不见小,一屋莺歌笑语在敞亮的声音中戛然而止。
怔忪片刻,老太太抿了一口温茶,才回道:“罢了,让二爷他们来主屋请安吧。
这几年,小二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,我这为娘的也心忧。
虽说那位黄夫人以前做的事不怎么光彩,但五、六年过了,记得的人也不多。
更何况,她为我纳兰家添了一子一女,也算将功补错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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