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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姐站在1962年春末的细雨中,戴着一个大斗笠。
她在野猫溪江边,在停货船的趸船前等父亲。
江上各类运输船远比客船多,开得慢悠悠的,细雨飘雾时,汽笛更是声声不断。
她不知道父亲在哪条船上,蒙蒙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。
她着急起来,不时在沙滩上走动两步,但还是等着,她心里正燃烧着对母亲的怒火。
父亲已三个月没有回来。
当她终于看到父亲扛着随身衣物走上跳板时,她就迎了上去。
父亲回家就开始打母亲,他从未动手打过她,结婚十五年来,这是第一次。
母亲的第八胎,若按出生存活算是第六胎,才四个多月就很出怀。
母亲不躲开父亲的巴掌,只是用手护着肚子,“求你别打,不要伤了娃儿。”
父亲马上就住了手,但痛苦得蹲在地上。
母亲想去拉他,又不敢。
母亲抱着架子床的柱子,流着泪说:“你说怎么办,就怎么办,不就行了!”
父亲站了起来,薄薄的一扇门被他弄得哐当哐当响,二姐三哥吓呆了,四姐五哥哭叫起来。
父亲连轰带打把他们统统赶出门。
紧掩的房门挡不住父母的争吵,不断有哭泣声,两个人都在哭。
二姐牵起四岁的五哥到院门外,三哥四姐跑掉了,大姐没有露面。
到晚上还不见孩子们回来,父亲才出去找。
下了一整天的雨停了。
大姐拿着斗笠晃悠悠地进堂屋,她想溜上阁楼,被母亲看见,只好随母亲回到房间里。
一跨进门槛,母亲就叫大姐跪下。
大姐弹着斗笠上的雨水,装作没听见。
母亲扯过斗笠,给她一掌。
大姐避开了,嘴里骂了一句。
母亲气得脸都白了,走过去抓住大姐,大姐竟然还手。
母亲有身孕,行动不太方便,但个子比大姐大。
母女俩闹得天翻地覆。
院子里的邻居都来观看,但谁也不上前劝阻。
直到被雨淋得一身湿的父亲,带着大大小小四个儿女回来,才把大姐一把拖开。
“你怎么敢和你妈对打?我可以打,你做女儿的却不能动手。”
父亲对大姐狠狠斥责。
大姐哭着说:“爸爸,我是帮你呢,你还帮妈?”
她一扭头就冲进没点灯昏暗的堂屋,从围观的人群中跑掉了。
大姐停止讲下去,她说她只能讲到这儿:母亲怀上我,她和母亲打架。
我怎么逼她也没用,她掉头就走了。
一个大问题放在我面前:恐怕我也和大姐一样,得自己去弄清我是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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